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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号旅馆

一个人的阅读

外国诗歌（6首）

本辑诗人：[德国]保罗.策兰[希腊]卡瓦菲斯[美国]露易丝·格丽克[美国]查尔斯·布考斯基[美国]尼基?乔万尼

（，6，11)

李伟画

孤独者

[德国]保罗.策兰

比起鸽子和桑树，

秋天更爱我。它送我面纱。

“拿去做梦吧，”说着就绣上了花边。

还说：“上帝跟秃鹫一样离得很近。”

可我还保存着另一条小披肩：

比这条粗糙，不带刺绣。

弹一弹它，黑莓子树叶就下雪。

挥动它，你就听见山雕啼叫。

(孟明译)

他们的第一次

[希腊]卡瓦菲斯

他们见不得人的快乐已经满足了。

他们起身，很快穿好衣服，一言不发。

他们先后离开那座房子，偷偷地；

而当他们有点不安地走在街上，

他们好像感觉到他们的举止暴露了

他们刚刚躺过的是哪种床。 　　

但是这位艺术家的生命受益匪浅：

明天，后天，或数年以后，他将把声音赋予

他们在这里度过初次的强烈线条。

（黄灿然译）

宁静夜

[美国]露易丝·格丽克

你牵了我的手；那时我们单独

在阴森森的树林里。几乎一转眼

我们就在一座房子里；诺亚

已经长大，搬走；铁线莲在十年后

突然开了花，洁白。

超过了世间万物

我爱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夜晚，

这宁静的夏天的夜晚，此刻天空仍然明亮。

就这样珀涅罗珀牵了奥德修斯的手，

不是要把他挽留，而是要把这种宁静

印在他的记忆里：

从这时起，你所穿越的那种寂静

是我的声音在追随你。

（柳向阳译）

我们没有钱和蜂蜜，但我们有雨

[美国]查尔斯·布考斯基

由于温室效应或诸如此类的原因

天就是不像以前那样

经常下雨了。

我尤其记得大萧条的

雨。

那个时代没什么钱但有

大量的雨。

只要一天或一夜不下雨

下起来就会持续七天

七夜

那时洛杉矶的暴雨排水管

还没建成，带不走那么多

水

雨水密集

暴虐

坚定而下

你听见雨撞击

屋顶坠落地面

雨的瀑布从屋顶

倾泻而下

常常有冰雹

大大的冰块

轰炸

爆炸

狠狠砸向万物

那雨

就是不

停

屋顶到处都在漏水——

洗碟盆，

蒸煮锅

被放得到处都是；

滴水声很大

你不得不反复倒空那些锅盆

一次又

一次

雨漫过街边的马路牙子，

横穿草坪，爬上台阶

进到屋里。

浑浊的雨水常常跑进

有拖把和浴巾的厕所：鼓泡、发疯、旋转

旧轿车立在街头，

那辆有问题的车在晴天

还尚能发动，

失业的男人站着

望向窗外

看着那老机器正在死去

就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正在那里死去。

失业者，

失败时代的失败者

与他们的妻儿

与他们的

宠物在一起

被囚禁在他们的家中。

宠物拒绝出门

并将粪便拉在

奇怪的地方。

与他们曾经美丽的妻子

幽禁在一起

失业的男人疯了。

当提示典当的东西即将

不能赎回的信件出现在邮筒里的时候

爆发了可怕的争吵。

雨和冰雹，豆子罐头

未抹黄油的面包；煎

蛋、煮蛋、荷包

蛋；花生酱

三明治，还有一只看不见的

鸡

在每一口锅里。

我爸爸，从来不是一个好男人

经常，在下雨天

打我妈妈

我把自己

扔在他们之间。

胳膊、膝盖

尖叫

直到他们

分开。

“我要杀了你，”我冲他

尖叫，“你再碰她一下

我就杀了你！”

“你这婊子养的

从这儿滚出去！”

“别走，亨利，你就和

妈妈在一起！”

所有的家庭都在围城

之中但我相信我们家

比大多数家庭都要

恐怖。

夜里

我们试图入睡时

雨仍在下

在床上

在黑暗中

望着月亮倚着

伤痕累累的窗户

如此勇敢

握住窗外

大把的雨，

我想起挪亚方舟

我想，它又

来了

我们全都那样

想。

接着，忽然，雨

停了。

雨似乎总是

停

在凌晨五六点左右。

然后归于宁静，

并非完全的寂静，

万物继续

滴

滴

滴

无雾

在临近早晨八点钟

有一道

炽热金黄的霞光

凡·高黄——

疯狂，刺目！

于是

屋顶排水管

大量排水的

声响

开始在温暖中

扩大：

乓！乓！乓！

人们起床

望向窗外

所有仍浸泡着

的草坪

比绿的原色更

绿

鸟群

在草坪上

疯了似的欢鸣，

七天七夜

他们没有像样地进过餐

他们像浆果般

疲倦

并且

等待奄奄一息的

蠕虫

爬到树顶。

鸟群拔掉

它们

狼吞虎咽；有

乌鸦与麻雀

乌鸦试图

赶走麻雀

但是麻雀，

饿得眼睛发绿，

小而灵活，

得其

所愿。

男人们站在自家门廊里

抽烟，

现在知道了

他们不得不

外出

寻找工作

寻找也许并不存在

的工作，开出也许

并不愿意发动的

汽车。

曾经美丽的

妻子们

站在她们的浴室里

梳头，

化妆，

尝试着把她们的世界

重新整合在一起，

尝试着忘记

那紧缚住她们的

可怕的悲伤，

她们困惑于

如何解决早餐的

供给。

在收音机里

我们被告知

学校

开学了。

那么

不久

我将走在

通向学校的路上，

街头有大量

水坑

太阳明亮像一个新

世界，

我的父母回到那座

房子，

我准时到达我的

教室。

索伦森太太跟我们

打招呼：“我们无法像

平时那样课间休息，地面

太湿了。”

“啊！”大部分男生

走了。

“但我们可以在

休息时间做点特别的

事情，”她继续说，

“那也会

很有趣！”

好啊，我们全都想知道

能有什么

好玩的

两小时等待

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索伦森太太

开始

上

课。

我看着那些小

女生，她们全都看起来如此

漂亮、干净、充满

警惕，

她们坐得

笔直

她们的头发

很美丽

在加利福尼亚的

阳光下。

然后休息铃响了

我们全都等着

娱乐活动。

索伦森太太告诉

我们：

“现在，我们要

做的是告诉

每一个人我们在大暴雨期间

做了什么！

我们从第一排开始

最右边，迈克尔，你

打头阵！……”

好吧，我们全都开始讲述

我们的故事，从迈克尔开始

继续再继续，

不久我们意识到

我们全都在撒谎，不是

完全撒谎至少也是大部分

撒谎，一些男生

开始窃笑，一些

女生开始向

他们扮鬼脸

索伦森太太说：

“好吧，我需要

你们安静

一点！

我感兴趣的是

你们在大暴雨期间的

所作所为

即使你们

什么都没做！”

于是我们不得不接着讲述我们的

故事并且它们只是

故事。

一位女生说

当彩虹初

现时

她看见上帝的脸

在彩虹的尾部。

只不过她没讲

是在哪一端。

一个男生说他把

钓鱼竿伸向

窗外

抓住了一条小

鱼

喂给了他的

猫。

几乎人人都在

撒谎。

只不过真相

太过可怕

讲述起来

令人尴尬。

然后铃声响了

休息

结束。

“谢谢，”索伦森太太

说，“非常

美好

明天地面

就干了

我们

就能出去

玩了。”

大部分男生

欢呼起来

一小撮女生

仍旧坐得

直直的，

看起来如此漂亮

干净、充满

警惕，

她们头发

在阳光下的美丽

在这个世界上

我再也没有

见过。

(伊沙、老G译)

[美国]尼基?乔万尼

芭比?韦斯特

我的教母芭比?韦斯特

死后

在遗嘱里

留给我50美金

如果没有那50美金

现在我会在哪儿呢

开私家车（不是出租车）的

格雷先生

问那位他正要送往机场的

白人

是否可以

让他的“侄女”

坐在前座

他顺路把我送到

火车站

10.5美元买了张

去诺克斯维尔的车票

一美元买了薄荷糖

还买了一张唱片

我已记不清

是哪张

那个夏天

我和祖父

祖母待在一起

并没有意识到

对一个拿拉丁语教师退休金的男人

和一个偶尔为白人

做做饭的女人来说

几乎难以养活

多一张嘴

难以负担更多水费

和我收听WGN电台*直到午夜节目停播

的电费

我不知何去何从

祖母只好找

一个白人求情

让我进了奥斯汀高中

在那里我需要

米勒和里奇的衣服

鞋子、大衣，还有其他物品

那时我只知道

每个星期六晚上

我爸打我妈的

声音

以及我听见她说“求求你，格斯

别打我了”

我清楚我想怎么做：

离开或者杀了他

两者都很悲哀

医院

病房

摆放着南希和戴安娜送来的

黄色郁金香

还有一束来自英语系的花

我正在试着学习

如何去哭

并非因为我的人生

是个谎言

但我确实压抑了

眼泪

我们总是教导

年轻人

不要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哭却能让人净化

一切都

不会好的

而且我们要知道

我们什么都

做不了

我一想起

我爸一直在打我妈

就会忽然发作

一切都

不会好的

我才必须

学会哭泣

*WGN（WorldsGreatestNewspaper），芝加哥的一个电台节目。

黑人的命也是命

（并非一个话题标签）

我不为我们的历史

感到羞耻

因我知道

该来的

还有更多

我不为奴隶制度

感到羞耻

不管是买

还是卖

因我知道

它另有

答案

我不会为或深或浅的

皮肤

或直或卷曲

或毛躁的头发——不妨让我们叫它——

头发吧

感到羞耻

我不会为或厚或薄的

嘴唇

也不会为

我们唱歌

跳舞时浪费的

时间

感到羞耻

我们也教会了白人

唱歌

跳舞

我为古丽奈的西门*

感到自豪

无人让他

帮助耶稣

但他做了他能做的

我为那个

在第十天的船上

悲叹的女人感到自豪

她敢于承认如果不做抵抗

一切必然改变

我为说唱的

说唱者们感到自豪

我尤其

自豪

于

“黑人的命也是命”

我们是

我们的确

是

（译：里所/苏不归）

1号旅馆拥有更舒服的诗歌铺位

主持韩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