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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旷野对喊

1

坐在她对面，我在想，我要说什么呢？这几天状态这么好，我能说什么呢？

然后我还是很平静地望着窗外的绿树和阳光，手上偶然打手势，在宁和的状态里按时间顺序完全地、从容地梳理我的感受。

2

从三月开始，就变得（沉默）情绪化，放大了以往就不算太平和的情绪，结果多了猜忌和痛苦，还把这些痛苦扩散得更大了，一连串地影响到了生活里的其他方面，导致了对生活的目标等方面的“无意义”、“没有用”的指责，同时对自己的社会化过程有了好些恐惧，甚至对一切都产生了不相信的情绪。

3

就算是车裂这样的表述，也是我观察许久，才能用这样的比喻来解释。不想被说脆弱，也认为无可能被接纳。

欧丽娟老师解读辛弃疾《丑奴儿》的下半阙，‘’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加缪有遥相呼应的表达：“我们之中有人想把他自己的担子卸下来，或者稍微谈谈他的感情，他得到的回答，不论是什么，通常都会使他受伤……”（《鼠疫》）

“因为虽然他是从那日日夜夜反刍的个人悲痛之深渊中说话出来，虽然他所想表达的意象是慢慢形成，在热情与痛苦的火焰里经过熬炼证明是真的，这些东西在那些听他说话的人来说却毫无分量，然后他才明白这一切对他的谈话对手毫无意义，对方只把它看成一种普通的感情，一种大量制造，在市场中心贩卖的伤心故事。”

她描述这种情况，“你的期待落空。你所得到的不是了解与抚慰，你得到的是一种轻视或漫不经心，甚至反过来质疑。”

“痛苦的人需要分担，可是对方并没有你的伤口。在人的有限性下，他真的无法回应。”

面对交流失败，托尔斯泰认为：“人们……谈话失败并不是缺乏智慧，而是因为自负，每一个人都希望谈论自己或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顾言”（《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

以上征引皆来源于台大中文系欧丽娟教授“一席”演讲。

4

但我不是“人类彻底无法交流”这一观点的摇旗手，完全不是。说我正是乌鸦悖论里被迷了眼的人我也接受。但至少，面对这些愿意与我交谈的朋友们，我不希望让他们“分担”所谓的痛苦，不需要他们帮我背着一些部分。

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些纠缠的思虑就好了。在旷野里相互大喊也好。卸下防备，在最简单的状态里只表达最纯粹的喜怒哀乐也好。我们一起前进就好了。就算在衔尾蛇的圆环里打转，也敢一直往下走，相信能够从循环里走出来，就算是走到一个新的循环，一样好。

我们怎样看待交流。看它是团熔融物，承认它的多样性，才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愿意在旷野中呐喊的人，也承认这样的可能性。

"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并非一個迫切而不能已於言的人，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於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了，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裏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

——鲁迅

5

问到睡眠的时候谈到了梦，情绪和状态一下子好了。喜欢梦，记录梦，梦里并不觉得压力，而是喜欢那个“比我的生活更加有意思的世界”，有很多“比我的生活有意思的事情”，不需要控制它，它会给我带来喜欢的东西。读博尔赫斯的书也觉得像在做梦。但现在看来，梦总之还是镜子里的虚幻，需要光和物。只是不妨碍我发觉自己喜欢。

我说，我是一个为了做梦而愿意好好睡觉的人。

她说：谈到你的梦时，你是笑着讲的。

我笑着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紧接着感到一种完整的心酸。

她问，第一次眼泪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以前的自己，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流着泪，哑着嗓子说，是觉得对不起现在的自己。

明明这才是喜欢的，我在车裂中而不肯选。心都碎了。

她说，在你写的内容里，也有一句对不起。

我霎时崩溃。

她很缓慢地说：为什么会，感到抱歉呢？感到抱歉对你的生活，又有什么样的影响呢？……你不必感到抱歉。

想到的是两年前，我说的最多的是愤怒、生气、烦。到现在的自己，却是毫无意识地缩起来，然后说，真是对不起啊。

这样的认知反而最让我崩溃，也解脱。

6

意象

从20年的某天，躺在床上，心中不断上锁，到后来的某天，让自己像耶稣受难一样，被一根棍子贯穿胸前钉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接受惩罚，其中的内容在不断变化，但意象总没变化。

给万写信的某个夜晚，顺手写出“我已经决定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痛苦斗争，在意识上转变为斗争的话语。”不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目标，只为了贴近大地。

这天夜里躺在床上，棍棒捅刺进来，意念里忽然出现了一只右手，勇敢地把它拔了出来，这只手和横飞的棍棒角力，最终右手狠狠一掷，尖棍钉在了旁边的墙面，晃了晃，不动了。

后记

诗人说——

“两个囚犯同时望向窗外，

一个看到的是星辰

一个看到的是泥潭”

当宝龙和俩熊被关在一起，看到的是大月亮也(＾－＾)V

雪雪

.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