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被判了死刑的还有我的三姑,她嫁过去七年了,没有为三姑夫生下一儿半女,我出生的时候,太奶奶曾想过把我抱给三姑做她女儿,可是三姑坚持认为她还能生,可是四年过去了,三医院,寻遍了古方,医院说三姑不能生,他们才彻底死了心。
这次太奶奶又提出把我送给三姑,三姑甚至已经准备好我的房间了。说心里话,三姑对我很不错,隔着小河叉,就是三姑的村子,小舅带着我摸鱼的时候,我就经常跑三姑家蹭饭,可是让我做她的女儿,这件事想想就在我幼小的心里埋下了阴影。
我当时想,我的父母都很讨厌我,迫不及待地想把我送人,可是哪有亲生父母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的道理。年幼的我怀着忐忑的心思整日的惴惴不安,那时候我问过那个年龄所有的孩子都问过的话题,我从哪来的,得到的答案让我几乎想死。
“北面沙窝里捡的。”我妈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仿佛五雷轰顶,不死心的又问了一边,我妈笑着又重复了一遍答案。
我脸色苍白,咬着牙又问道,“谁把我扔哪了。”
“你爸妈。”
“我爸妈是谁?”
“我哪知道。”我妈逗着我说,“捡你的时候,你身上只裹着一件小被子。”
天哪!我的父母不是我亲生的,怪不得他们那么不想要我,要把我送人。我得知这个消息后,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夜,我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家,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中秋节那天,我的五个姑姑回娘家,太奶奶又提起那件事,我当时正津津有味的啃着猪蹄,三姑同意了,并说,“小云到我们家,我保证像亲闺女一样疼她。”
我妈沉着脸吃饭,我爸只顾着和几个姑父划拳喝酒。我默默地啃完了猪蹄,伸出舌头舔了舔油叽叽的脏手。
“这么爱吃猪蹄,去三姑家,三姑天天给你做着吃。”
我决定就今天走,去找我的亲爸亲妈!我收拾了一下包裹,其实只有一件小被子,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带走,我偷走了我妈的纱巾,学着电视剧演的那样,把小被子打包,垮在肩上,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这个家。
小虎跟着我,一直出了村子它才知道我要走了,它在我身后来来回回跑着,不停地冲我吠叫,可是我心意已决。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腿开始酸疼,我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到村子了。傍晚,秋风乍起,我穿的单薄,一阵一阵的打寒战。小虎还跟着我,它跑的我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我,路上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过了那条人工水渠就进入沙岗了,我妈说在沙窝里捡到了我,我的亲生父母肯定住在那里。
太阳从地平线消失以后,空气越来越冷,我走的肚子咕咕直叫,早知道中午的时候多吃点,我蹲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小虎停了下来,挨着我蹲在地上。迷迷糊糊我睡着了,靠着小虎的身体,我感到了一丝的温暖。
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妈见我还没有回来,就去邻居家找我,后来发现我不见了,我妈像疯了一样,找遍了整个村子,然后跑到姥姥家,姥姥听说我不见了,饭也顾不上吃,赶紧和我小舅四处寻找我。
就在我睡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村子里就像搅翻了天,没有人看到我去那里,有人说让人贩子拐跑了,有人说看见在池塘边玩水。总之每一个说法,都让我妈哭天嚎地。
“看看你做的好事,现在她不见了,称你的心了吧!”我妈指着太奶奶吼道。
太奶奶一句话也不敢说,当年奶奶也是这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太奶奶浑身颤抖,拄着拐杖,哑着音喊着我的名字,她在村里一遍一遍的走,看见人就问“你见过小云吗?”
也不知什么时候,露水下来了,我的衣服被露水打湿了,我打开包裹,拿出小被子披在身上,可是还是感到浑身发冷。我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沙岗里一片寂静,洋槐树鬼影一样站在那里,小虎跟在我的身后,警觉的转动着一双耳朵。
我害怕起来,我听人说,这几个村子死去的小孩都葬在沙岗里,到了晚上经常听到沙岗里传出小孩的哭声。我脸上不停地冒冷汗,硬着头皮往前走,突然一只乌鸦“哇哇”大叫起来,我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小虎冲着乌鸦一通狂叫,一大群鸟呼啦啦从树枝上飞起来,天空中到处都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我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爸、妈,你们在哪?别把我扔了。”我哇哇大哭着,把一个半夜下夹子逮兔子的人吓得半死,“亲娘来!真有鬼啊!”我听见他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我使劲的哭着,脚步没有停下来,一个沙岗堆一个沙岗堆的喊着,越往前走,槐花林越密集,回头已经看不到庄稼地了。
那天晚上月亮大的出奇,把大地照的明晃晃一片,如同白昼一样。我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摸索着向前,小虎大概是怕了,它拽着我的裤腿往后扯,我一脚把它踢开,小虎哀鸣着撒开我,但是依旧跟在我的后面。
“回去吧!”我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我向后扭头,突然想起小舅告诉我,夜里在路上走如果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不要搭话,不然那个人就会把你的魂魄给勾走。我的额头冒冷汗,浑身直打哆嗦,刚才我回头,完了我的魂儿肯定被勾走。
“出来!谁!”我一咬牙,转过身对着后面大声喊道,小虎也跟着汪汪大叫。一只乌鸦“哇哇”大叫起来。
我坐在地上,发现身上的小被子不见了,我没有力气了,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哑着音呜咽着。我想起我妈今天中午炸的大虾,还有那只香喷喷的猪蹄,热乎乎的米汤,我的亲妈会不会给我做,等我找到她了,我一定让她做给我吃。这样想着,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小虎卧到我的身边,用它的身体温暖着我。睡梦中我梦到了我妈的奶头,香甜的乳汁,从她硕大的乳房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我伸出手去抓,发现我妈的身体长着两排奶头,粉红色的奶头透着晶莹的亮光,鼓胀胀的,饱满诱人。我嘴巴叼着一个奶头,一只手抓着一个,同时眼睛看着另一个。我听见一阵吭吭唧唧的声音,像是小虎的,又不像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人们才发现小虎也不见了,家里的小狗饿的直哼哼,却不见小虎来喂奶。我妈猜到小虎可能和我在一起,立即停止了哭泣,找人马上变成了找狗。
我爸带着我的几个姑父,我小舅搀着我妈,拿着手电筒在村里打出一道道光束,最后这些光束跑出村子,跑到田野上,大家高声喊着小虎的名字。
睡梦中,我听到小虎激烈的犬叫声,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最后我妈哭天抢地的声音压住了一切声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像是坐了一艘船,晃呀晃的就回家了。小虎一回家,直奔狗窝,一窝吃奶的小狗张着嘴嗷嗷叫着,我爸为了奖赏小虎,大半夜给小虎熬了一锅香喷喷的肉粥。
而我,回到家后就开始发高烧,不停的说胡话,请医生打针吃药都不管用,那个逮兔子的人说,八成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那林子邪门,有鬼。我妈一听脸都吓绿了,立马请了一个跳大神的,她举着一把扫帚,围着我的床,一边晃着扫把,一边在空气中扫着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总之,我醒了,我妈对跳大神的千恩万谢,可是我觉得是我之前吃的那些药起作用了。
我昏迷的时候,说了一些胡话,大概就是找我亲爹娘,我妈一听这些话眼泪汪汪的,对太奶奶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分。
我醒来后,变得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声不吭的,太奶奶喊我,我也假装没有听见,看见家里来人了就贴着墙根走,招呼也不打。我妈把我的变化归结于我那天晚上撞了鬼,他们问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那天晚上的记忆从我的脑海中抹去了。
为了这次我离家出走的事情,我妈和太奶奶结下了梁子,我妈进进出出对太奶奶板着一张脸,有时候一整天不和太奶奶说一句话。我看到太奶奶每次张着嘴像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