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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乌鸦

CraigBlais/著昨非/译

如果缺失了魔鸟，没有它的歌唱，什么形状可以完全支撑这一切？哪怕只是一瞬？——LawrenceRaab

i

少年棒球场①的上面总有一只孤独的乌鸦高踞树上，

有时候一个孩子——独自站在左外场——

嗅着抹在手套皮带上的油渍味，注意到了这只鸟，

他对它翅翼上墨蓝的黑暗保持沉默，对平生第一次

潜入内心的这种感觉一言不发。他沿着荒凉的

公园小路走回家，眼见树木的肢体把灰蒙蒙的

天空切割成拼图模样。如果不是在这样缓慢又隐秘的过程中

发现一个再也无法组合的迷盘，童年又会以什么其他方式结束？

ii

在这首诗的某个地方，我想使用“一群乌鸦”②

这个词语，可又担心过于诗化，会让爱伦·坡③的

幽灵在纸页的边缘显现，犹如冰封的田野上

树林中的那个男人，他的双手捆扎着绷带。

只要孩子们在视线之内，父母们就以为安全了；

一个跑到第三垒——“快点，别落下”——另一个摔倒了

就在那片空地上，介于爬杆与污秽的沙地之间，

小女孩掸去红肿膝盖上的沙粒，一边仰望着

肮脏的场地界外传来的喧闹，不料有一只手忽从后面

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小身子将其劫走。

iii

如果一只小乌鸦从栖息的地方掉落，它的双亲就会飞到

地面与它一起度过夜晚。担忧促使它们这样，

很难相信会有什么作用，除了招来

狐狸或其他夜间动物，等待它们的将是杀身之祸。

当孩子发出惊呼，腐食乌鸦便会不惜一切靠近人类

当然会被射杀，但有时它们根本听不到孩子的

呼救或下面干树叶的悉索声，之后黑夜转为

黎明，大自然的静物场景，一切不可避免。

iv

在日本，如果一只乌鸦绕着你的房子飞了三匝，你的家庭

必有死难发生。在日本，佛陀居住在咽喉那里；

此处发出的声音最为真实。你死后，家人

围成一圈在你的棺柩旁睡眠——当你的器官与肉体

于焚烧中脱离骨头——你的亲人将再次围拢

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捡出炉中可见的小遗骨，放置在

一个瓮中（仪式上的这个瓷器呈现你最新的形状），

佛祖也被一同升迁，最终坐在一堆

碎灰的上方。咽部的骨头沉寂了三十九天

之后，你的灵魂便可自由离开，进入另一个身体转世。

v

我的妹妹蜷伏在茶几前，把大麻卷成烟斗，

电视上出现一群乌鸦，机子由基督教慈善机构捐赠。

我的妹妹不再相信一切。她不再接受大夫的

诊疗。凡是出事前发生的她都表示怀疑：那个心形的

巧克力盒子是父亲留给的纪念物——也许——它只是

一个复制品，用来取代她十七年前扔掉的

那个原物。当我说我要写一本“关于乌鸦”的诗集，

她说她根本不记得，幼儿园对面的大街上

曾有一家酒吧，那儿的卡车出售的西瓜只需

一块钱。虽然被问过无数次了，她的记忆

已经荡然无存。如今她被囚禁在上锁的地下室，

一张嘴巴不再用来尖叫，而是舔食砖墙上凝固的水珠。

vi

大乌鸦显然是最著名的。虽然身为那个时代

最卓越的诗人，爱伦·坡在世的最后五日显得扑朔迷离。

各种阴谋论。很多人相信他从巴尔的摩前往费城

下船之后不久，走进一家酒馆买醉，

遭到一群政治暴徒的绑架，随身财物被洗劫一空，

剥去衣裳，一顿毒打，下了药物，投入暗室过夜，

与其他人一起运走，经过一个又一个选区，为全城的选举

进行十一次投票。第二天他被发现

弃在阴沟。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当终于有人

出手救助，为时已晚。他满口胡言，谁也没有听懂。

vii

一群乌鸦每晚在枪炮制造厂盘旋，飞过墙头的

铁丝网，就像一条毯子覆盖刚刚割过草的

厂区夏日垒球场。“乌鸦的控制”一事

应由公园管理局管辖。这或许有点离奇，

一个城市居然该为鸟群负责，因为它们一般栖息在

私人土地上。可是舍其还有谁愿意承担这样的工作？

就像不久前，只需花费几分钱，联邦政府就会为你递送

情书。可至今还没有人想出办法，使之成为有利可图的业务：

也即把成千上万只乌鸦，从兵工厂驱赶至曲棍球冰场的屋顶——

那里，孩子们正在学习滑冰，尖锐的钢板下是薄薄的刀锋。

viii

年A·S·巴恩斯公司出版了贝特·珀普斯基的著述《射杀乌鸦》——

算是献给海外退伍军人的礼物。他们中一些人由于

在战斗中负伤，便认定射击的日子已经寿终正寝。

珀普斯基说各个郡县应该出资鼓励捕杀乌鸦，以便狩猎

与鸣禽可以改善年轻人的心境增加他们的“安全感”。他说

每个射手都有一套呼唤乌鸦的杀手锏，就如投球手

可以投出快球、滑球、曲线球，他们的呼叫各种各样，

可表示痛苦、发现、召集、警告、注意，漫不经心的呼号

比如“呱呱呱”，是小乌鸦们对着栖在远处的父母

发出的问候，但是射手们只专注于两种呼叫——

发现与痛苦：吸引一群乌鸦降落于一丛灌木，

那里，一只塑料鹰的黑线上垂吊着一具年轻的尸首。

注解：1.原文LittleLeague，意为少年棒球联盟。2.英文"amurderofcrows"，意为“一群乌鸦”，"murder"乃为量词，但其字面意思容易给人相关联想。3.爱伦·坡著有乌鸦诗。4.以上作品经由作者授权译出。２０２１年２月８日译于京西

CraigBlais(-)

克雷格·布莱斯(CraigBlais)，美国当代诗人，年出生于马赛诸塞州的斯普林菲尔德，高中辍学后就教于旧金山大学霍利约克社区大学以及旧金山大学，年获得威奇托州立大学硕士学位，年获得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博士学位。曾在康萨斯城、韩国首尔、以及佛罗里达与马赛诸塞等地，教授大学作文、创意写作、文学等课程。现为安娜玛利亚学院的英文副教授。布莱斯的第一本诗集《关于乌鸦》（威斯康辛大学出版社，）入围惠特曼诗歌奖与国家诗歌系列奖的决赛，并获得FelixPollak诗歌奖。他的第二部诗集《月球消息》即将付梓（阿肯色斯大学出版社，），曾入围MillerWilliams诗歌奖的决赛。他的诗作也散见《安提阿评论》《诗坛新秀》《丹佛季刊》《南方评论》《西方人文科学评论》《耶鲁评论》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