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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老核桃树七十多岁了,就在今年国庆假期被伐倒了,那满是沧桑的树干在油锯的轰鸣声中倔强的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被锯了的树桩竟然流血了,原来树是有生命的,也会疼痛......
就在树干倒下的那一瞬间,树枝像狂风一样袭来,唰唰唰响个不停,似在诉说她不凡的一生,许久许久,才慢慢安静下来。我呆呆地矗立在老树的身旁,不禁潸然泪下,我家的老核桃树整整陪伴了四代人,半个多世纪,在我愚蠢的决定下被伐倒了。
六十年代末我出生在商洛一个小山村里,打记事起,这颗核桃树就昂然挺立在院子里。春暖花开,老核桃树冒出嫩芽,油光油亮的。清明节前后,核桃穗挂满了枝头,娘就会告诉我们今年又会结出更多的核桃,我和小伙伴们便隔三差五的去树下眺望。突然一天,树下就落了一地的核桃穗,软软的、黑黑的,我用舌头舔一下,涩苦半天,偶尔也会藏在书包里吓唬胆小的同学。
夏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核桃树郁郁葱葱,叶子碧绿透亮,一个个的小青果挂满枝头,微风拂过,落果零星撒在地上。再热的天,只要站在树冠下,就会凉飕飕的,背靠在树干上,甭提有多舒坦;后背痒痒时,在她粗糙的皮上蹭蹭,会忍不住的偷着乐。午饭时(农村一日两餐,早十点,午三点),我们一大家人都会坐在树下,左邻右舍也常常有人凑热闹,边吃饭边嘻嘻哈哈乐呵着。
那个时候,家里穷的小板凳都没有,树下全是从丹江河里挑出来的、光溜溜的鹅卵石,放在树的周围,夏天坐上去好凉爽,可惜后来都被砌石墙用了。我的童年就在这老核桃树下快乐的度过,日子虽然清苦,但童心的纯净和幻想某一天白雪公主会从树梢下来的梦依然五彩斑斓。
秋天,村子里房前屋后的核桃树都结满了核桃,核桃树都长得很高很高,我家的长得更高,顽皮的男孩子总会站在高处偷偷地向树上扔石块,通常费了很大劲才会敲下来几颗,小伙伴便蹑手蹑脚的去捡,捡回来的核桃因为没完全成熟,绿色的青皮无法褪去,我们就会在小溪旁边找上一块石板,蘸上水在石板上来回摩擦,直到把绿色的皮磨掉,再用锥子在核桃上钻出两个对眼孔,用自制的小铁勺慢慢掏出里面的核桃仁,每人分一点尝尝,甜甜的,没有核桃的油味。
掏空的核桃用一根六十多厘米的麻绳穿过(娘纳鞋底用的自制麻绳),穿好后打个死结,结尽量打小点,这时玩具“木头蜂”就做好了。双手捏着绳子的两头,朝一个方向猛地转十几圈,然后双手对拉,核桃便会嗡嗡的响,因为声音像老家一种专门在朽木上筑巢的土蜂,我们就叫“木头蜂”。那时候孩子们没有玩具,总会自己发明,小伙伴们看见我做好的“木头蜂”,一个个踮起脚尖,耸起脖子羡慕不已,都想玩一下,我便会帮他们做。高兴地回到家里,摩擦核桃青皮时手指头早已成了紫黑色,娘看见了总会数落几声“又去害人了”,便不再追究。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别人家的核桃都在中秋节后才会成熟,唯独我家的这棵总会提前半月,而且皮薄仁饱。大人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一下,皮就破了,所以村子里小伙伴总是朝我家核桃树偷着扔石块打下几颗,这个时候娘明明知道却佯装没看见。那个年代,我们没有任何零食享用,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核桃是最美的佳肴,小孩子那个不嘴馋一次。可是核桃是家里经济的主要来源之一,我纳闷娘总是不让自己孩子吃,别的孩子偷吃却不会吆喝,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娘的宽厚和慈爱正是中国千千万万个母性的伟大,像我家老核桃树一样孕育了一代又一代人。
我家的老核桃树丰产时也不过百十来斤,娘会分给我的侄子侄女一些,好的卖钱,剩下的还有黑仁的核桃会和姐姐背到十多里地外的老油坊榨油,榨出的油有点发涩发苦,可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庆幸饭菜能有点油了。秋风袭来,树叶飘落,一夜里树下便是厚厚的一层,一大清早,娘便会用扫帚笼在一起,拿回家当柴火。生活的困苦对人一生的成长在童年时就已经深深的埋下了强大的种子,不甘于贫穷和落后,不贪图享乐,积极上进是普通人应有的权利。
寒冬悄然来临,老核桃树傲然挺立在院中,树皮龟裂成深浅不一的沟壑,凛冽的北风呼啸而来,树干一动不动,只是站在树梢上的几只乌鸦飘忽不定,时不时传来凄楚的鸣叫。文革期间,这个小山村也不得安宁,那年核桃树差点被生产队砍伐,说什么要炼铁当柴火用,娘用她瘦弱的身体护着核桃树,才使得我家的老核桃树躲过了一劫,自那以后,老核桃树连续几年都是硕果累累,村里人都觉得我家的核桃树在报恩。
八十年代末,土地包产到户,日子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我家的核桃树也欢快地在风中摇曳。大哥也做起了生意,光景就红火起来,两年时间赚的钱就盖起了村子里第一幢红砖墙大瓦房,房子落成那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娘舒展开了多年的眉头,爹乐呵呵地抽着烟卷。
后来,核桃树枝繁叶茂,树枝很快就延伸到大哥的房顶,大哥几次想砍掉核桃树,爹和娘总是不同意,后来大哥就砍掉了房顶上的粗枝。我看着失去一条右臂的核桃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用手轻轻抚摸着树干,她竟能感觉到我的心痛,微微地摆动着枝叶,沙沙作响,抚平我的悲伤,那年我二十岁,核桃树四十多岁。往后的岁月,她生长的越来越慢,好多年几乎一个模样,可依然在成熟期挂满了果子。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即便成熟了也没有人再爬到她高大的身躯去敲打。生活所迫,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会去外面打工,我也不得已远离故乡出外谋生,年长的人因为上树上敲打核桃总会有人从树上跌下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丢掉性命,也许是生活真的好了,就再也没有人上树打核桃了,核桃成熟时站在树下用竹竿敲打一下,捡一些拿回家托人捎给儿女们,吃个新鲜。
我清楚的记得,年清明节前,正是核桃结穗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霜降,使得核桃穗都被冻坏了。我回家祭祖时,在老核桃树下看,树叶绿油油的,树干已经成了灰白色,龟裂的树纹很深很深,能放下我的小拇指。我努力环抱了一下树干,两只手已经碰不到一起去了,她苍老了许多,我惊讶的是,这么多年来,她竟还一直默默地生长着,即使没有任何施肥修剪,她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我的家,我的老房子。8月29日,远在数百里外的我一大早接到舅舅的电话“你娘走了”,我的心一下子跌进冰窖里,心脏被寒冰刺的疼痛难忍,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娘真的走了。我急急忙忙往回赶,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此刻是那么遥远而不可及,恨不得立刻见到我娘,哪怕能说最后一句话,见最后一次面也行啊!可当我回到老家时,娘已经被放在冰冷的冰棺里面,我能感觉到娘的身体有多么得冰凉,就像我的心一样冰冷。
我回到家里的三天没流一滴泪,我已经心痛到流不出眼泪了,按习俗请了阴阳先生查了时辰,娘在五天后土葬。我家里兄妹六人,一个大哥,四个姐姐,故乡习俗丧葬由儿子承担,所以娘的后事由我安排,土葬后当天还要招待前来帮忙的宾客乡亲,尽管我心力交瘁,也要让娘体面地走,不得有任何闪失。娘的坟墓就在后山,路程不远,但是非常险峻,得十六个青壮力才能抬上山。娘终生劳碌,把我们拉扯大,没有过几天幸福日子,便和我从此阴阳两隔,永不相见。娘啊,你最心疼的小儿子今天送你走了,一路走好!那天,我泪崩了,昏厥了过去。
娘身体还硬朗时,我多次恳请娘和我一起住,每一次娘都会找各种理由回绝,直到年春节前在我和姐姐的哄说下,娘才答应到我家过年,刚过完小年,娘就急着要回老家,好不容易说好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十六那天我送娘回老家。娘平时很少晕车,那天却呕吐不止,那时我才知道,娘近几年患蜂窝组织炎不能好的原因,医院都看了,偏方也用了不少,可总是不见好,娘真的是老了,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可怜的娘在回家的路上竟要遭如此大罪,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竟是娘最后一次来我家住。
娘走了以后,我时常看见娘就坐在我房间,满头银丝,说来惭愧,我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娘的头发就全白了,额上的皱纹和老核桃树一样,深浅不一,总是泪汪汪地看着窗外,我便会问娘“想啥哩”,娘看见我只是笑笑,让我送她回故乡。
娘走了,走的是那样突然,没有给最小、最疼爱的小儿我留下一句话,悲呼!哀哉!那一年的核桃树,也没有结果子,我想,核桃树也是舍不得娘吧。
娘走了,老核桃树依然站在院子里,守护着老房子,老房子今年也塌了,老核桃树就被伐倒了,这是轮回吗?树干作为上等材料不知道运往何处,树枝放在了院庭里作柴火,尽管我很少再用柴火做饭。
老核桃树七十多岁走了,她半个多世纪守护了王家几代人,娘八十一岁走了,走了四年零四十七天了,我的思念和痛楚从没有断过......
愿娘和爹在那个世界安好......
不孝儿叩泣
年10月17日
秋夜
王飞親筆
格物丨致知丨自然丨简单
长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