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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已过，乌鲁木齐却是暮春的样子。我们南山小院的海棠花还开得热烈。草长莺飞的时候，无论山上还是城里，满耳都是各种鸟语，不用分辨，那最嘹亮、动听的叫声是属于乌鸫的。

乌鸫，是我搬来现在住的小区最先认识的鸟。在小区散步，我被一种美妙、多变的鸟叫声打动，四处找寻，却发现是一种长得如此普通、甚至有点丑的黑鸟。上网一查，它叫乌鸫。

不记得小时候见过这种鸟。前些年，我应该也在一些地方见到过它们，只是当时的我没有那些闲情逸趣。退下来后性情大变，渐安渐静，对周边的事物多了一分感知，好听的鸟叫声让我认识了这种黑鸟。

乌鸫，全身乌黑，有着黄色的眼圈和喙。体型比乌鸦要小一些、圆一点，很像八哥，但没有八哥的前额那竖起的一撮毛，有点傻乎乎的样子。雌鸟的颜色发一点儿褐色，眼圈和喙的颜色没有雄鸟鲜艳。

我见到的乌鸫，大多时候都是成对活动的。小区里的花草树木很多，它们喜欢呆在低矮的灌木丛里，我想它们的巢就在里面。它们不怎么惧怕人类的。即便你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顶多跳几步或者飞上不远的树梢，以示退让，歪头观察你。

乌鸫的叫声优美程度丝毫不亚于画眉鸟、鹩哥等，这会儿有一只正在我家屋檐上歌唱，婉转悠扬，像是在吹口哨。它还会模拟其他鸟的叫声，千变万化，惟妙惟肖。它的俗名也叫百舌鸟，算是精通“多门外语”。

现在正是乌鸫的繁殖期，雄鸟在宣示领域时唱的更加卖命，一面向雌鸟深情告白，一面警告别的鸟，这是自己的地盘不要靠近。造完巢后还要唱，一面给孵蛋的雌鸟加油打气，一面担任警卫，一有人、狗、猫靠近，就大叫警告，那叫声像灰喜鹊，“喳，喳，喳”。

乌鸫吃得很杂。吃草籽、树上果子，也见它吃虫子，无所不吃，是鸟界吃货一枚。

最有意思是见它吃蚯蚓。它先是在地上走来走去，像是跳鬼步舞，据说这是模仿雨点的声音。一听到这声音，蚯蚓就会往外钻。聪明的乌鸫寻找地面隆起的痕迹，然后用尖嘴把泥土啄开，将蚯蚓从土洞里拉出来。有时候蚯蚓很长，赖在洞里不肯就范。接下来就会出现搞笑的“乌鸫拔河图”——乌鸫衔着蚯蚓，脚步慢慢往后退，一边换着角度用巧力把蚯蚓一点点拽出来，然后狼吞虎咽地把蚯蚓吞下肚子。刚才见到一只乌鸫在地上使劲摔打蚯蚓，摔死之后，反复卷几个来回，叼在嘴上飞到矮墙上。两只褐色的小雏鸟立刻冒出来，长大嘴嘤嘤叫着。乌鸫妈妈点了两下头，把蚯蚓喂给小鸟。

乌鸫很怂的。乌鲁木齐的冬天很长，四五个月的时间有冰雪覆盖。院里时常看到麻雀、灰喜鹊、喜鹊、乌鸫在寒风中找食，日子过得艰难。我每天在阳台上放一个盘子，里面有时放些谷物，更多的时候是碾碎的馒头、饼子、糕点或是米饭粒，麻雀、灰喜鹊、乌鸫都是常客。麻雀最不怕人，成群结队地赶来，乌泱泱趴满一盘子。有时乌鸫与麻雀争食，但乌鸫只是一两只，虽然体型比麻雀大得多，但根本争不过麻雀，只好跳在地面捡拾掉落下来的残渣。一旦灰喜鹊来了，乌鸫与麻雀都一哄而散。

清明之后，小区里的麻雀都飞走了，灰喜鹊也只剩十来只，乌鸫显得多了起来。前些天我见到一只像麻雀的小鸟把一只乌鸫追得在树梢间乱窜，很是吃惊，这乌鸫也太怂了吧？！后来看那小鸟比麻雀细长，叫声也不一样，拍下来“百度识图”一查：伯劳鸟，别称“屠夫鸟”，有“雀中猛禽”之称，嗜吃小型兽类、鸟类、蜥蜴及各种昆虫等活体动物。怪不得呢，乌鸫连麻雀都搞不定，更何况这“屠夫鸟”。

不过，乌鸫也有很勇敢的时候。前两天在小区散步的时候，我发现两只乌鸫“喳喳”叫着，在矮灌木丛和高的树梢间窜上窜下，轮流“挑衅”一只狸花猫。这猫是院里的流浪猫，野性十足，冬天的时候见过它上树抓鸟。这会儿猫在地上、灌木丛中嗅闻着，估计是找鸟窝。两只乌鸫轮流低空飞向猫，有几次，猫腾空跃起，差点抓住一只乌鸫。这时精彩的一幕出现了，一只乌鸫飞到离猫很近的时候，往猫身上喷屎。猫叫了两声，走开去清理毛了。

想起庄子-逍遥游中的一段话：“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鶠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年轻时，把它曲解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个意思。如今明白，大鹏展翅九万里，燕雀盘桓于“蓬蒿”之间觅食，各有目标，境界各不相同，又各有所限，没必要嘲笑燕雀而羡慕大鹏，搞清楚自己是谁，各自安好。乌鸫为什么非要知道鸿鹄的"志”呢？院中的鸟儿来来往往，它选择了留下，唱自己的歌，筑自己的巢，享一只乌鸫鸟那点小乐趣。

满园丁香花香，乌鸫又跳上树梢大声歌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