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六零后孟浪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重启六零后

孟浪(-),原名孟俊良,年8月生于上海吴淞,祖籍浙江绍兴。大学期间开始写作并参与地下诗歌运动,系《MN》《海上》《大陆》《北回归线》《现代汉诗》等多份民刊的主要创办人之一,80年代“海上”诗群的代表性诗人。年12月12日,诗人孟浪在香港病逝,享年57岁。

纽扣

错误地做了世界的一粒纽扣

世界光着身子找不到它的制服

我们找不到扣眼

留下的只是针脚

布满裁剪得漂漂亮亮的土地

整匹整匹的高档衣料正在行走

我们没有留下足迹

闪现灵魂火花的地方全部虚焊

光着身子肩披威武的甲胄

让缝衣针拔地而起

有机会我们趁机倒下一具

很具体的尸体

一粒纽扣落地无声

不放走悲痛

常常要来到身体外面,远远地在那里

呼吸,周围还全是我自己的心跳

最激动人心的,就是漫不经心地

让自己升起。

一件或两件异己的衣裳

灌满了风,我被吹得透不过气来

更多的人从各个方向上伸手摸我

互相问了问:这是什么奇迹?

无形之中我已失去了形体

仿佛仅有灵魂在众人面前,那么近

几乎也失去了距离

每个人都护住胸口,不放走悲痛!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像纷飞的弹片。

我还是迎了上去

我的年轻的脸。

在这片土地上

我把我剩下的最后一点勇敢用完。

我不带一丝畏惧的眼瞳里

只有小小的天空在盘旋。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像一片足够有力的种子

在我身边的土地上撒遍。

我是伏在土地上死去的农民

小小的天空在我头顶盘旋

永不消散。

时间就只是解放我的那人

时间就是解放我们的那人!

他向着我们奔来

分给我们一些金表

一些,腕上的禁锢

一些,怀中秘密的秩序

我们是否接受了时间?

我回答了:是的

但我不接受那只金表

掉在地上的金表,碎了

像一团小小的泥块

金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全不是时间!

你们怀着被解放的兴奋

在金表上目送时间的离去

我是否接受了时间?

我回答了:是的

他一直奔进了我的心里

我和他一齐,向解放奔去

时间已把金表散尽!

你们指着我的背影:那人

挥金如土,那人

已把我们抛弃

我回答了:是的

时间就只是解放我的那人!

简单的悲歌

为丰收准备打谷场吧

为打谷场准备农夫吧

为农夫准备土地吧

为土地准备播种、耕耘和收获吧!

为丰收多准备些喜悦吧

为打谷场多准备些喧闹吧

为农夫多准备些汗珠和笑容吧

为土地多准备些播种、耕耘和收获吧!

但是,为丰收准备掠夺吧

但是,为打谷场准备空旷吧

但是,为农夫准备牺牲吧

但是,为土地准备荒凉吧!

但是,播种的时节农夫冒烟了啊

耕耘的时节农夫燃烧了啊

收获的时节农夫变成灰烬了啊!

我有无数个祖国

我有无数个祖国

我有无数条道路

无数的我闪闪烁烁

你唯一的祖国

你唯一的道路

唯一的一个你正在熄灭

纪念

他们的血,停在那里

我们的血,骤然流着。

哦,是他们的血静静地流在我们身上

而我们的血必须替他们汹涌。

他们的声音,消失在那里

我们的声音,继续高昂地喊出。

哦,那是他们的声音发自我们的喉咙

我们的声音,是他们的声音的嘹亮回声。

在这里——

没有我们,我们只是他们!

在这里———

没有他们,他们就是我们!

我有什么理由让自己上升

在高空细察人类的耕作。

到处是云的遗迹

连孩子的脸都不能幸免风的擦痕。

道路太可怕了,捆缚呵捆缚

我在空中才发现已无法挣脱。

广袤的田畴零乱,也是指纹零乱

那些脊背的反光,寒意高古。

“鹰不是白云里的寄宿生”

鹰不是白云里的寄宿生

而我可能是,也还优秀。

大地被时间裁成课本

鹰偶尔才翻动它

我终生在读。

新娘在空中飞来飞去

她裁取了鹰的翅膀。

当我成为校长,满是眼泪,不是威严

柔软的闪电写字,并委地

哦,鹰不是白云里的寄宿生,我枉执教鞭。

无题

不需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你就会遇见公共的忧伤

那触手可及的地平线

也早已气若游丝——

斜阳下城市并无温柔的剪影

到处是巨兽屋尖的利齿密布

即使到达了侥幸的那里

豁然洞开处仍机关紧锁

啊,黑色花奔涌,黑色鸟缭绕!

行又唔系,企又唔系

我一生遭遇的寂静,历史上罕有

皇帝的耳朵仅用来倾听

资本主义屹立,“塌陷”上升着

鹰架上的擦窗工,却要展翅而飞

他是我的一个穷哥儿们

浑身挂满风铃,而箭囊瘪了

他的纽扣或拉链,无关那补衣妇

只在洗衣机的狂旋中,抵抗——

书匣长满虫子,纯然不是知识

麦子抽打着我、我满身的寂静

毫不知名的吸引力:你与我接壤

玻璃幕墙映出这镶边的荒凉

呵,皇帝,只一步跨到地面了

只一步,就跨到虚无了——

而我们争吵,我们和好,我们无动于衷

排着队,等待进入“家庭站”……

行又唔系,企又唔系

但落叶,欢天喜地地粘住了他傲慢的脚步

诗人

他是这个时代最初的声音。

这时代总是那在梦中的喊不出声。

他喊出来了。

他是这个时代最后的声音。

这时代总是那在心中的泣不成声。

他哭出来了。

他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声音。

这时代总是人山人海中传来的一阵阵空寂。

他是那唯一的声音。

“走进博物馆的身子”

走进博物馆的身子

未料想竟留在了那里;

多位提麻绳的馆员袭来

按住仍在挣扎的四肢

紧捆后偷偷向收藏部抬去。

我被扔到运垃圾的后巷

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游戏;

他们感觉一阵清风吹来

让废包装纸飞升、净化

又成了童话里的漂亮屋宇。

看见他们玩得高兴

还一步步爬上了那屋顶;

我忘记博物馆发生的惨剧

惨剧降临的就是我自己

我只一心要和孩子们在一起。

孩子们齐齐坐在屋顶

望着高处跑得飞快的白云;

我自己也在穿行不息

所有的伤痛正奔回、奔回

走进博物馆的身子。

无名牧人独自无名

已无尽头的草原上

洁白的羊群在自行寻找出路

有一种愿望可能是奔入白云。

一个无名牧人

记得他自己来时的入口

天穹下的青草一株

被踏倒。

草根的水份

他一口咬紧

草原上已无其它可亲近的生命。

羊群像水份一样蒸发、消失

草原上来了一队可疑的人

皮帽、皮袄、皮裤、皮靴

浑身发黑。

无名牧人把他自己的名字咽了下去。

抽屉中的回声

我也在丛林深处

被母兽的母性所感动

我也曾试图抱走幼兽

来到人群中间

我也奋力驱赶着兽群

向一座城池迁徙

我也充满兽性

伏在一张书桌前酣睡

在我的梦中

我仍在丛林深处

母兽拥着幼兽向后退去

把一座城池腾出

人群奔逃着

长发起伏着披在身后

我醒来就一声长啸

抽屉中的回声沉闷

冬天

  

诗指向诗本身

我披起外衣

穿过空地

在这座城市消失。铜像

我无法插足

诗指向内心

四壁雪白

这间空房子里可以住人

相反。我们还是一起穿过

这片空地穿过

这座城市穿过

诗本身

在那里我们也可以住下

升火,脱掉外衣

甚至内衣

露出我们本身。面对诗

或背离诗

从四月奔向五月

  

1

  

拦住温柔的热血

拦住生命中受惊的烈马

还有不可遏止的疯狂草原

  

我捂住疼痛的心口

捂住看不见的巨大伤口

慨叹我退化了的奔走的能力

  

2

  

我最后的步子

也还瞒不过这痛楚中的土地

  

我最后的步子

失去了想象

就走在干巴巴的大路上

  

从我们手心里奔出了烈马

  

3

  

一棵纸烟神圣地燃着

也要到达终极

  

我寻找结束,漫长的结束

回也回不来的结束

  

生命中的烈马消失在我疲倦的走动之中。

插图:FriedrichEinhoff选图:张麦K排版:三姨

宿写作中心推荐《BBC艺术经典三部曲》

扫描上方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wuyae.com/rsgs/7667.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