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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鹿鸣书店

叮咚荒野学堂

月落乌啼霜满天

大学期间，同学都叫我乌鸦，一来我说话嗓门比较大，二来我总是冷不丁说出了事实的真相，而真相往往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因此，继上一篇旧文之后，我第一个想写的就是乌鸦。

今天，我要为乌鸦正名。

课文：《乌鸦喝水》《狐狸和乌鸦》

在新编的部编教材一年级上册有一篇《乌鸦喝水》的课文，一年级下册有一篇《狐狸和乌鸦》的课文，这两篇课文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前者讲述的是乌鸦的聪明，后者表达的是乌鸦的愚蠢，那乌鸦到底是一只聪明的鸟，还是一只愚蠢的鸟？为何乌鸦会被很多人认为是不吉利的象征，各种负面评价：乌鸦叫，丧事到；天下乌鸦一般黑；乌鸦嘴；乌合之众……今天，乌鸦就跟你来聊聊乌鸦的故事。

解字：以純黑，故不見其睛也

上面两个字，有啥不同？每次上课，小朋友们很快就会回答：“右边那个字没有一横。”更小的小朋友会说：“左边那只没有眼睛！”

从小篆到简体，虽然字形发生了变化，但是造字的原理还是保留了，正如小朋友所说：乌就是没有眼睛的鸟。如果你仔细看过乌鸦，你就会赞叹古人造字的巧妙——脑洞太大了。

从左到右依次是：八哥、乌鸫和乌鸦（图片来自网络）

八哥：前额羽簇，被鸟人们称为“鼻毛”，虹膜是淡黄色、喙是浅黄色；

乌鸫：长得跟乌鸦有点像的是雄鸟，其喙和眼圈是黄色；

乌鸦：只有乌鸦，通体黑色，咋一看过去，找不到眼睛。

我们再来听听乌鸦的叫声，你就知道笔者我这只“乌鸦”的嗓门有多大了：

中国神话中的乌鸦：金乌载日

在中国远古先民的心目中，乌鸦并非不祥之物，而是载日飞行的神鸟。《山海经·大荒东经》称：“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这个“阳乌载日”的神话，在古代彩陶上得到了印证。有学者认为，远古先民之所以将“乌”和“日”结合起来，是因为在对太阳的长期观测中，发现了“日周围有黑云”、“日中有黑子”等现象。

上述图片从左至右依次是：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三足乌、南关汉画像石上的三足乌、１９７４年陕西省宝鸡茹家庄出土的铜三足乌。

钱钟书先生曾考证过《诗经·小雅·正月》中关于乌鸦的两句记载：“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我等何处为官啊，看看乌鸦落谁家）。他认为乌鸦是王业之象征。清代人王夫之也曾说过，乌者，孝鸟，王者以为瑞应。研究《诗经》中的鸟，你会发现，古人似乎比今人更不注重颜值，而更注重德行。比如，“关关雎鸠”中的雎鸠鸟被认为是“挚而有别”夫妻关系好，但长相丑陋的鱼鹰。当然，这也可能跟孔子的选编有关，跟后人的解读有关。总之，我想表达的是，最初，乌鸦是一只好鸟！

日本神话中的乌鸦

日本神话中，乌鸦亦是吉祥鸟——八咫鸦。传说，它受上天派遣到人间，解救了因为迷路被困在熊野山中的神武天皇东征军，到现在神社里依旧供奉着它，后来八咫鸦便成为熊野本宫大社的神纹，象征着“忠实、诚实、大无畏”的精神。

日本人认为乌鸦不仅聪明，而且还是通灵的鸟，在很多地方被奉为神灵。日本的鸟山市就是由乌鸦拯救这个城市的传说而得名。日本最古的历史书籍中记载乌鸦是操纵太阳神灵的使者，是引领人们寻找幸福的导向鸟。日本，有一首童谣叫《乌鸦之歌》，流传甚广。《海边的卡夫卡》是日本作者村上村树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其中“卡夫卡”的意思就是乌鸦。

诗歌中的鸟：以乌见喜慈乌反哺

因为先民对乌鸦赋予的吉祥之意，从唐代开始，乌鸦的文化象征意义多是延续和继承前几代的祥瑞之说。

相传南朝民歌《乌夜啼》曲名的由来，即与“乌啼”兆吉有关。据记载，刘义庆因与刘义康相见而哭，“为帝所怪，征还宅，大惧”，他的姬妾夜闻乌啼声，扣斋阁云：“明日应有赦。”后果遇赦，于是作了《乌夜啼》一曲。另一说法是，《乌夜啼》是何晏之女所作。当初，何晏被捕入狱，有二乌止于屋上，何晏之女说：“乌有喜声，父必免。”于是便作了此曲。

从汉代开始，“慈乌反哺”之说开始流传，乌鸦被视为孝鸟。比如孟郊的《远游》中写道“慈乌不远飞，孝子念先归”。白居易在《慈乌夜啼》中写道“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诗人们借“慈乌反哺”的意象，歌颂孝子之情。白居易甚至称乌鸦为“鸟中之曾参”。

乌鸦真的会反哺吗？

可是，乌鸦真的会反哺吗？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博士生、科普作家赵序茅在一篇文章中提出，人们认为会反哺的乌鸦极有可能说的是寒鸦。

寒鸦是集群很强的动物，通常以群体活动（30只以上）为主，分工合作，7～15只寒鸦高站树梢，站岗放哨。群居的寒鸦，在自己已经吃饱的情况下，会将多余的食物分享给同类，甚至不介意同类从自己嘴中抢去食物。也许古人正巧看到饱食的乌鸦将食物分享给同类，便误以为是在反哺。

另一种可能，寒鸦属于晚成鸟，幼鸟离巢后依旧需要亲鸟（父母）来喂食。不过离巢后的幼鸟的体形、体色与亲鸟基本相同。本来是母亲衔食继续喂育幼鸟，可是古人误以为幼鸟衔食孝敬母亲，于是“慈鸟”“孝鸟”便成了寒鸦的绰号。

寒鸦（图片来自网络）

乌鸦反哺还有一种可能，说的是小嘴乌鸦家庭的合作繁殖现象——两个以上家庭成员在同一繁殖期内共同照顾一窝幼鸟的现象。上一窝繁殖的幼鸟，也即是窝中雏鸟的哥哥姐姐们也会参与到喂食幼鸟的行为。也许古人见到一些未成年的鸟儿往窝里送食物，而误以为它们是在孝敬父母。看来，不管是哪种可能，乌鸦反哺这事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

屈原：丑化乌鸦的始作俑者

尽管乌鸦的意象和啼声在早期被视为祥瑞之兆，但从战国时代起，就陆续出现了一些不同声音，至宋代，最终成为民俗中的一种禁忌，乌鸦被视为不祥之鸟。

最早在诗歌创作中将乌鸦视为丑恶流俗之物是楚人屈原。他在《天问》中对“阳乌载日”提出质疑“羿焉弹日，乌焉解羽？”他在《涉江》一诗中将乌鸦视为恶俗势力的代表——“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鵲，巣堂坛兮。”像鸾和凤凰这样的神鸟被渐渐疏远，而麻雀乌鸦之类的凡鸟却登堂入室，比喻平庸之人，指奸邪小人在朝中得势。从屈原对乌鸦的厌恶，从他对宋玉的赞美，我们或许可以猜测他是一位外貌党。

屈原：丑化乌鸦的始作俑者

《汉书·五行志》认为，汉景帝三年出现的白颈乌与黑乌群斗事件，预兆了楚王刘戊谋反而死。汉昭帝元凤元年乌与鹊斗，则预兆了燕王刘旦谋反一事。《世说新语》佚文也有徐干梦见乌鸦遂以恶终的记载，使人们将乌鸦与谋反、死亡等联系起来。

在唐人诗歌中，也开始将乌啼与秋冬悲凉萧瑟之景相衬，表达一种悲哀忧愁的情绪。至宋代，出现了“南人喜鹊而恶乌，北人喜乌而恶鹊”的奇特现象。屈原也是南人，算是这一现象的鼻祖。南宋洪迈《容斋续笔·卷三·乌鹊鸣》说：“北人以乌声为喜，鹊声为非；南人闻鹊噪则喜，闻乌声则唾而逐之，至于弦弩挟弹，击使远去。”到了南宋时期，南方逐渐成为中国文化的中心，南方人视乌鸦为不祥之鸟的观念逐渐成为主流。而此后这种观念在元明清时期继续扩大其影响。

枯藤、老树、昏鸦。

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江南梦断雁不飞，空城夜夜乌鸦啼。

……

衰败、荒凉、冷清、离愁、死亡……这些慢慢成为乌鸦带给人们的情绪。

于是，从宋代开始，乌鸦在中国文学中的意象就向屈原靠近，成为不祥之兆。事实上，除了屈原的影响，乌鸦吃腐肉的习性也是导致人们逐渐将其视为不祥之鸟的重要原因之一。早在西汉时的乐府诗中就已经出现了乌鸦啃食腐肉的描述——“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只是，依然有一个问题萦绕在我的心中：南人喜鹊而恶乌，北人喜乌而恶鹊”的奇特现象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为何乌鸦和喜鹊会总被人们放在对立的角度？其实喜鹊和乌鸦同属鸦科，算起来是一家人了。

喜鹊：我跟乌鸦本是一家人，人类为何要把我们对立起来？（图片来自网络）

乌鸦更名记

我记得当记者那阵，我用乌鸦这个名字作为笔名，在时评版上针砭时弊。没多久，领导发话说，作为一家党报的时评版，时评作者叫乌鸦，似乎不太好。于是，我改了一个名字——一尺雪，把乌鸦洗白白了。

在最初进入自然教育行业取自然名时，想都没想，乌鸦这个名词就在脑海中蹦出来了——至今大学同学见面，依然如此叫我。年4月，我参加绿色营的讲解员培训。第一天，我也分享了我在报社的这段改名经历。徐仁修老师在给我佩戴领巾时对我说，乌鸦在很多国家被认为是非常吉利的鸟，国人对乌鸦的偏见其实是人的问题，而不是鸟的问题。

不过，恕我愚笨，当时并不能完全领会徐老师话里的深意，一直心心念念要换自然名，后来有一阵子痴迷青桐琴时，郑重其事地给自己改名为青桐。不过，每次别人这样叫我时，我都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是在叫我。反而是乌鸦这个名字，日渐走红，于是也懒得改名了，安心做一只乌鸦吧，不管世人对乌鸦的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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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图文编辑

乌鸦

自然成长，好乐无荒